【特約撰述/郎亞玲】
藝術的創作力來自哪裡?說是人與生俱來,似乎稍嫌不夠。那加上家族、學校、環境等因素的影響,順水推舟,也許能歸納出其間荦荦大者。但,還有不少的藝術家,在成長過程,甚至對創作尚未接觸時,就因為其特殊的際遇,成為日後創作的決定性影響。
頂著美術科班高學歷的頭銜-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美術學系美術創作理論組博士,東海美術系研究所膠彩組畢業,其實黃柏維接觸膠彩的時間須更往前推,就是就讀長榮大學視覺藝術系期間,受教於膠彩畫家林彥良老師,學習到膠彩的基本知識與技巧。也是林老師鼓勵,他畢業後投考長於膠彩傳承的東海美研所。但學習歷程話題才開啟,黃柏維就提到高中時代突如其來的胸部劇痛,發現自己原來是先天性的「氣胸」患者,也歷經兩次手術,連說話大聲都感到吃力。如此撲面而來的身體缺陷,從此成了他擺脫不了的生理限制。
但黃柏維卻將疾病的終極當成他創作的起點,從對自我身體的檢視延伸至掃描體內肉眼難以觀察的暗處、隱藏性,也以這樣幽微的視角,重新觀察自然與萬物的狀態。他以自身奇特的身體感知,援用到鳥獸蟲魚的世界描繪。但人與萬物皆非獨立存在,他的興趣是創造各種衝突、辯證、融合與協諧的對應關係,利用原本視覺符號的改變、挪用或轉換,將結構拆解、重組、拼貼後,形成主觀的「異幻世界」。人並非世界的中心,從物的映照中,人的形象只是一種「擬態」的存在,藉著「擬態」,才真的能窺見宇宙的奧秘,經由「擬態」,莊子的齊物論、逍遙遊,才不會是癡人說夢。從儒家孟子的「萬物皆備於我,反身而誠,樂莫大焉」的以人的道德認知為本的宇宙觀,才有逆襲為道家「天地與我並生,而萬物與我為一」超越二元世界表象,迎向精神美學更高境界之可能。
總是以好奇心、自我反詰、批判面對創作的黃柏維,在東海大學期間,就開始對傳統「膠彩」創作的主題和材料,產生許多疑惑,對於膠彩追求「極致之美」的理想,以及和台灣環境所觸及的美感經驗扞格的現象,覺得必須面對。也是這些疑惑,讓他努力另闢蹊徑,實驗不同的素材。如將傳統膠彩慣例畫在「絹」和「紙」,他嘗試畫在「麻布」上,以作為乘載力更強的平面基底材。雖然當時並未受到老師立即的肯定,但他仍依照自己想法繼續創作,甚至後來完成的最大的一幅作品《微霹靂-擬天人合一之態》,其中有三連幅都是麻布為底圖。
拿到碩士之後,因自覺自己的美學理論不足,進而攻讀博士班,專研藝術與美學理論。這些年,黃柏維的創作之路因注入企業經營的理念,也有了壹些不同的發展。他本身也開始策展,如《去骨美肌》女性藝術家聯展;畫超級大畫《微霹靂-擬天人合一之態》等;聘用助理,處理作品打底等耗費體力精神,曠日廢時的次要工作。當積極自我經營,便能提供更穩定的收入和生活,最終這些收益都回饋給更可期待的作品誕生。
「物性即自性」、「物我不二」,黃柏維長期浸淫於東西方哲學,他以自己的作品詮釋生命的本質、宇宙的萬有,也同時,用他超現實的筆墨,勾勒出一個生機盎然、充滿想像力的宇宙大地,讓觀眾同知共感,而他的作品一點也不枯躁乏味。反而是趣味橫生,引發觀眾細膩觀察探索的樂趣。
相信黃柏維已經用自己的創作,說明意志堅強的他如何突破身體的障礙,並在藝術上優秀又獨特的表現,如蛹化蝴蝶,為生命留下不可思議的精采篇章。
(本文作者郎亞玲,頑石劇團藝術總監與編導,東海大學中文系碩士,逢甲大學講授表演與劇場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