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磨墨 墨磨人

〈墨錠〉中國書畫藝術講究墨韻豐富的層次變化,即古人所謂的「墨分五色」,濃、淡、乾、濕、枯。(圖/楊豐宇攝)

【特約撰述/楊旭堂】

現代人寫書法,墨汁一倒便可開始寫字了,感覺方便快速,至於古人書房必備之文房四寶—-筆、墨、紙、硯,有些年輕學子可能連墨條、硯台都未曾見過,更不用談磨墨了。

磨墨在講求快速、效率的當今社會相對是費時的,但是磨墨並非只是單純的手工製造書寫墨液,背後隱藏的意涵才是現代文人棄簡返繁的重點。就像科技進步、印刷發達,溝通記錄的書寫工具改變,毛筆書法表面的實用功能幾乎消失,但是書寫書法深層蘊含的藝術、文學、美學、史學、文化⋯⋯卻非進步的科技新產物所能取代。

〈研墨〉研墨可以培養耐心、毅力,正所謂磨墨也是磨心。(圖/楊豐宇攝)
▲〈研墨〉研墨可以培養耐心、毅力,正所謂磨墨也是磨心。(圖/楊豐宇攝)

很多人有相同的經驗,小時候不懂而總覺得磨墨就是一件苦差事,甚至因爲磨墨而影響了寫書法的意願。其實,磨墨是練習書法的基礎訓練之一,書法初學者常常缺乏耐性,沒辦法靜下心來一筆一畫慢慢書寫,透過將清水磨成墨汁的研墨過程可以培養耐心、毅力,正所謂磨墨也是磨心。

蘇東坡《次韻答舒教授觀余所藏墨》一詩曰:「非人磨墨墨磨人」。磨墨是一門工夫,也是一種修練,握墨如執筆,轉圈的磨墨手感,猶如運筆揮毫,用心者能感受彷彿寫字時筆鋒與宣紙若即若離的觸感,研墨對於手臂的穩定性及線條書寫的流暢性幫助甚大,從中可體會行草書運筆之妙。我個人常將磨墨當作寫字前的熱身,一方面讓自己在書寫前先靜下心來,一方面讀書觀帖,思考待會兒要書寫的內容、布局或端詳臨摹之碑帖範本,磨墨過程時間是不浪費的。

「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」,磨墨當然需要有文房四寶中之墨、硯二寶,方能成事。「墨」的好壞直接影響著書畫作品的墨韻效果,沒有「墨」,中國書畫藝術無法成像與流傳至今。墨的種類依製作的材料及用途之不同約可粗分為松煙墨和油煙墨,松煙墨是用松枝燒煙配以皮膠、藥材和香料製成,特點是:墨色烏黑,易書寫,但缺少光澤。油煙墨是用麻油、菜油或桐油燒煙,加入皮膠、麝香、冰片和香料製成的;質地堅硬細膩,耐磨,墨色烏黑髮亮,有光澤。

〈油煙墨〉用麻油、菜油或桐油燒煙,加入皮膠、麝香、冰片和香料製成,墨色烏黑髮亮,有光澤。(圖/楊旭堂攝)
▲〈油煙墨〉用麻油、菜油或桐油燒煙,加入皮膠、麝香、冰片和香料製成,墨色烏黑髮亮,有光澤。(圖/楊旭堂攝)

歷史上有名的「李廷珪墨」,一度名揚天下,「黃金易得,李墨難求」。其實李廷珪原姓奚,奚超、奚廷珪父子,五代時南唐易水人,製墨為業,因社會動亂移居歙州(今安徽省歙縣),結合當地茂密的松林,不斷研發改進配方,發現墨的黑度與松煙炭黑的純度及顆粒大小有極大的關係,創造出「堅如玉,文如犀」和「豐肌膩理,光澤如漆」的優質佳墨。南唐後主李煜善作詩畫,用過奚家父子的墨後,立即召見奚超和奚廷珪,封為「墨務官」,賜「國姓」李。精工製作的古墨,已經成為文物的一種,不僅是實用的書寫工具,同時也是融匯繪畫、書法、雕刻於一體的藝術品,具有收藏和鑑賞的雙重價值。

〈松煙墨〉用松枝燒煙配以皮膠、藥材和香料製成,墨色烏黑,易書寫,但缺少光澤。(圖/楊豐宇攝)
▲〈松煙墨〉用松枝燒煙配以皮膠、藥材和香料製成,墨色烏黑,易書寫,但缺少光澤。(圖/楊豐宇攝)

好的墨質細(結構緊密)、膠輕(膠質適中)、色黑(黑中透亮,墨色有神采)、聲清(研磨敲擊,聲音清脆)、味香(好墨加入麝香、冰片等名貴藥材,有一股淡淡的香味)。墨的大小,在中國是以「兩」為計量單位,一兩大約32公克,日本墨的大小則以「丁」為計量單位,一丁是15公克,差不多半兩。

研墨要用清水,勿用污水或茶水,以免影響墨色。有的人以山泉水、井水來磨墨,其實差異不大。倒是我的老師常摻用高粱酒磨墨,揮毫時除了墨香之外,酒香四溢,別有一番文人趣味。

中國書畫藝術講究墨韻豐富的層次變化,即古人所謂的「墨分五色」,濃、淡、乾、濕、枯。而市面上所售的現成墨汁,墨色一團死黑沒有層次,有些膠重滯筆,有些添加化學防腐劑,易損筆鋒。科技始終來自人性,現在已有磨墨機的發明,雖然不鼓勵使用,但是對於書寫榜書,需求墨量大又想講求墨色效果時,磨墨機可暫時充當現代書僮。

〈墨錠〉中國書畫藝術講究墨韻豐富的層次變化,即古人所謂的「墨分五色」,濃、淡、乾、濕、枯。(圖/楊豐宇攝)
▲〈墨錠〉中國書畫藝術講究墨韻豐富的層次變化,即古人所謂的「墨分五色」,濃、淡、乾、濕、枯。(圖/楊豐宇攝)

研墨要磨得好,要領在於心緒寧靜、重按緩移,執墨懸肘於硯堂上繞圈運動,圈宜大不宜小,方向一致,速度不可快,輕重有節,切莫太急,欲速則不達。研墨寫的作品有利於保存,不易脫落或變色,原料麝香也有助於防蟲蛀,從故宮博物院所收藏的歷代經典書畫作品看來,有些至今已超過千年。而使用化學顏料調和墨汁創作的書畫作品,能存放多久而不失色呢?尚待時間證明,不得而知。

(本文作者楊旭堂為中華民國書法教育學會理事長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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