紀錄片「祝我好好孕」-蘇鈺婷對母體的地心探險

【特約撰述 / 郎亞玲】

蘇鈺婷就像普通的一位女性,結婚進入家庭生活後,迎面而來的就是和先生共同生活的適應、夫家的互動和溝通、和個人工作和家庭生活的協調平衡。但更無法迴避的,恐怕就是是否要生孩子,和一連串生育計畫的問題。讀新聞的她拿出新聞人本色,四處詢問有生產經驗的友人,最後總結多數人的說法,不外乎「很恐怖」、「令人焦慮」、「懷疑一些措施是必要的嗎?」等等印象,這些驚嚇質疑,更驅使她想一探究竟,因為,她意識到這件事不僅關係到自身,也關係著全國的女性福祉。

▲「祝我好好孕」劇照。(圖/製作團隊提供)

從2014年算起,她所關注「孕婦與生產」的議題,一轉眼,已經將近七年。這段時光,她和另一位導演陳育青,一起拍攝、製作、發行了兩部以「生育自主」為主題的紀錄片。一部是新北市政府徵選入圍的短版(32分鐘)的「祝我好孕」;內容主要是紀錄兩位助產師相互陪產的過程。另一部是獲得國藝會補助,院線上映的長版(80分鐘)「祝我好好孕」,內容主要紀錄兩位產婦從懷孕到生產的整個過程,討論居家/醫院、自然生產/剖腹生產等問題。後者因經費不足,後來是靠群眾募資,得以讓片子順利到戲院上映。

陳育青導演有兩個小孩,而她自己,也在2016當了媽媽,這段期間,兩部片子靠著她倆的堅持與驚人的毅力,全台灣竟然巡迴了超過200場。每場導演都不但其煩,反覆敘述拍片的動機和目的,無非是呼籲女性應自覺地關心自己的身體,即便身為孕婦、產婦,也有權利維護個人的醫療權益,自由選擇適合自己的生產方式。並且希望醫療院所的相關人員,也能正視目下醫院的標準化生產作業流程,是否符合產婦個人需求,以及時代醫療趨勢。所謂「溫柔生產」,就是要讓生產這件事回歸到「孕婦」本身,孕婦可以選擇到醫院待產,也可選擇在家生產,兩位導演的共識,是用這部片子從事一場女性的社會運動,就是讓女性實踐「生育自主」。

▲「祝我好好孕」發行光碟。(圖/製作團隊提供)

拍攝紀錄片常常會因為拍攝對象的狀況,或突發事件等無法掌控的因素,造成拍攝上的困境。尤其是生產主題牽涉醫療院所管理流程,必須不斷協調溝通。談及拍攝上的大挑戰,導演陳育青被產房內大聲喝斥產婦的護理人員嚇到,對產婦被對待的方式久久無法自已。蘇鈺婷遇到的狀況更讓她不知所措,因為她拍攝的一位產婦詩薇,雖然順產了一個健康男孩,殊料三個月大時因為罕病猝逝,留給大家一片不捨與錯愕。她第一次深刻感受到「拍攝倫理」與「拍攝時程」的衝突,並領悟拍片「已經不只是講述生育自主,更是觸碰生死議題,我們對生產的恐懼來自於對死亡的恐懼與未知」。後來,他們選擇了以紀錄的方式「陪伴」、「療癒」喪子的傷心父母,直到誕生了新生兒,夫妻才逐漸走出孩子死亡的陰影。

▲雙導演,左陳育青,右蘇鈺婷。(圖/製作團隊提供)

因為拍紀錄片相識、互助、扶持,導演們和孕婦、孩子們、個別家庭成員們不知不覺地成為身心相知相惜的好朋友。2018年十月,一行14人的大家庭赴韓參加釜山影展,三場放映票券完售,甚至有男性觀眾在現場詢問:「何時在韓國上映?」,這樣直接表白的回饋,促使她們下一步發起群眾募資,在751個國人的贊助下,讓片子在2019年6月6日於台灣十家戲院上映。雖然最終全國票房僅72萬,讓蘇鈺婷有些失落,但很快地她又繼續投入巡迴放映和講座的活動,並推出陪產教學影片「我不是豬隊友」。後來加入「台灣生育改革行動聯盟」,一個針對台灣現行生產制度提出改革方向與願景的團體,持續推動生產是友善、符合人權、尊重自主意識、醫用關係彼此尊重的目標。

▲「祝我好好孕」院線上映。(圖/製作團隊提供)

蘇鈺婷始終相信,「孩子」是一個祝福,生孩子之後的女性,更加有韌性而且堅強,拍攝這一系列的紀錄片,她認為獲益最多的是自己。她在眾多的生產過程,體悟到「家庭」在女性面對生產時的特殊意義。換言之,「生產」要突破的阻礙其實不一定是「生產方式」或「生產過程」本身,有時雙方家庭成員的態度與影響力,權力關係與其平衡,都左右著整個過程,導向了遺憾或圓滿不同的結果。孕育下一代既是婚姻不可迴避的選項,每一對夫妻都有責任面對、討論,在愛的光輝籠罩之下,生命仍有許多未料的抉擇和承擔,必須嚴肅以對。因為生命綿延不絕,愛也永不止息,只要是關懷女性、關注生命的議題,蘇鈺婷永遠像個探險家,前往那深不可測的生殖母體地心探尋、叩問。

▲蘇鈺婷和五歲的女兒。(圖/郎亞玲攝)

(郎亞玲,頑石劇團藝術總監與導演,逢甲大學、大葉大學講授表演與劇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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