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化功深陸羽知   雨前微露見槍旗:品讀茶詩   淺說茶事

▲黃緯中書作。米芾苕溪詩卷·詩六首。

【特約撰述/林淑珠】

中華民族對於茶葉的利用,已有數千年的歷史,其進程大致是由「藥用」進而「食用」進而「飲用」,再進而提昇至「品飲」的精神藝術文化層次,至此階段已是中唐時期。今日我們常說「茶興於唐,盛於宋」,實則由中唐推前至初唐的一百多年漫長期間,不能概括計入整個唐代都是「品茶」藝術文化成熟的時期,相較之下,中唐之前仍屬萌芽嘗試的階段,記載茶事的資料並不多見。宋代則是飲茶文化發展與茶詩詞質量俱皆可觀的高峰期。

▲北宋米芾行書《苕溪詩》卷·詩六首,此為局部:「半歲依脩竹,三時看好花,懶傾惠泉酒,點盡壑源茶。」北京故宮博物院藏。(圖/林淑珠 提供)
▲北宋米芾行書《苕溪詩》卷·詩六首,此為局部:「半歲依脩竹,三時看好花,懶傾惠泉酒,點盡壑源茶。」北京故宮博物院藏。(圖/林淑珠 提供)

【中唐:飲茶文化成熟時期】
全才文學家也是茶學專家的宋代蘇軾「寄周安孺茶」詩中說:「唐人未知好,論著始於陸。」茶文化的專著始於中唐時期陸羽《茶經》,全書約7000字,書中將「荼」字省減一劃成為「茶」字,成為專屬於茶樹這種植物的名稱。「茶」的字形、字音、字義在中唐確立,沿用至今,在中唐之前「荼」與「茶」二字混用,中國現存最早的字典東漢許慎《說文解字》並無「茶」字(但其時有茶這種植物),北宋徐鉉校訂的版本始將「茶」字收錄於《說文解字》書中。

▲余振明詩書畫。台灣三峽茶產區以碧螺春綠茶為特色茶。(圖/余振明 提供)
▲余振明詩書畫。台灣三峽茶產區以碧螺春綠茶為特色茶。(圖/余振明 提供)

【茶詩:述情志、記茶事】
中唐陸羽《茶經》於提倡並提昇飲茶藝術層級,厥功至偉,茶的功用已不再止於尋常生活「物質」方面的吃喝果腹解渴,「品茶」被視為精神文化的清雅之事,並且逐漸蔚為風尚。唐宋文人雅士品茶有得有感,每每詩興大發,下筆成為或短或長的詠茶詩歌,這些茶詩義蘊深厚,有讚賞有感發,有逸興有諧趣,有哲理有禪思等,不一而足,是性靈情志的抒發,所謂「詩言志」即是。

文學反映生活,先有採茶飲茶等的情事,而後有茶文學作品的誕生,這是茶詩的另一珍貴的內容與貢獻,無論是唐宋明清文人所寫的古體詩或近體詩(絕句與律詩),茶詩的作者在有意無意間如實記錄了茶事,例如採茶、製茶、煮茶、點茶、鬥茶、瀹茶等的描述,為茶文化留下了傳承不朽的史料。

▲詹美絨書作。陸羽《茶經》提出「精行儉德」是品茶者的基本修為,行事專一,道德檢束,才合乎茶性茶德與茶藝茶道的精神宗旨。(圖/詹美絨 提供)
▲詹美絨書作。陸羽《茶經》提出「精行儉德」是品茶者的基本修為,行事專一,道德檢束,才合乎茶性茶德與茶藝茶道的精神宗旨。(圖/詹美絨 提供)

【採製:旋摘煎、穀雨茶】
飲茶文化由萌芽時期而至成熟時期以迄今日,茶葉的製作工序與利用方式等的流變,或由繁化簡,或由簡變繁,時移境遷,當然不可同日而語。然而,就唐代甚至宋代的茶詩觀之,俱見重視「新茶」,重視「旋摘煎」,「旋」的意思是「立即」,將採摘下來的鮮嫩茶葉立即煎煮飲用,或立即製作處理以貯存。茶詩常見詠讚新茶之作,也常見致贈新茶、謝贈新茶、乞贈新茶等的唱和之作。再者,「穀雨茶」始終被視為珍品。舉例淺釋如下:

(例一)「二月山家穀雨天,半坡芳茗露華鮮。春醒酒病兼消渴,惜取新芽旋摘煎。」~唐代陸希聲《陽羨雜詠十九首·茗坡》
(例二)「元化功深陸羽知,雨前微露見槍旗。收來獻佛餘堪惜,不寄詩家復寄誰。」~宋代釋重顯「送新茶」。
(例三)「四銀瓶鎖碧雲英,穀雨旗槍最有名。嫩綠忍將茗碗試,清香先向齒牙生。」~ 清代袁枚《謝南浦太守贈雨前茶葉》

▲林蔚穎攝影並題句於2023年穀雨天:溪畔喜迎春,紅花獻故人。(圖/林蔚穎 提供)
▲林蔚穎攝影並題句於2023年穀雨天:溪畔喜迎春,紅花獻故人。(圖/林蔚穎 提供)

(註1)「穀雨」:中華民族先民累積經驗與智慧,依循節氣來種作,「榖雨」是一年四季二十四節氣中,春季的最後一個節氣,接著就是立夏。「穀雨」意義是「雨生百穀」,此時節的雨量增多,有利於穀物與其他農作物的滋養生長。在穀雨時節採製,色澤香氣滋味俱佳的「穀雨茶」,亦稱「雨前茶」,是上品春茶。明代許次紓《茶疏》提及茶葉採製的最宜節候:「清明太早,立夏太遲,穀雨前後,其時適中。」明代張源《茶錄》:「採茶之候貴及其時,太早則味不全,遲則神散,以穀雨前五日為上,後五日次之。」(註2)「槍旗」或「旗槍」:此乃形容細嫩茶葉之常用詞。意指採摘的茶葉細嫩,芽尖細如槍,葉開展如旗;另一說茶芽尚未舒展稱「槍」,剛舒展成葉稱「旗」。

▲林泊佑攝影「二月山家穀雨天,綠叢又放數枝紅」~陸希聲詠茶詩句與陸游詠山茶詩句。(圖/林泊佑 提供)
▲林泊佑攝影「二月山家穀雨天,綠叢又放數枝紅」~陸希聲詠茶詩句與陸游詠山茶詩句。(圖/林泊佑 提供)

【飲茶:有力、悅志】
綜上,要補充說明的是:關於茶葉的製造工序或形制外觀或飲用方式等的演變,並非一朝一夕驟然改變,而是漸進式,或是有過渡期,不易以「斷代」來區隔,且往往是在同一時代兼容並蓄。例如現今有六大茶類:綠茶、黃茶、白茶、青茶(烏龍茶)、紅茶、黑茶,多彩多姿多元;有人用紫砂壺泡飲烏龍茶,有人用瓷杯泡飲袋茶,有人用茶筅茶碗點抹茶,也有人喝瓶裝飲料茶等,喝茶品茶各有方法,各擇所需;喝茶解渴或品茶休閒甚至修行,各具旨趣興味。總之,誠如陸羽《茶經》所引述的「有力、悅志」,飲茶有益身體健康、心情愉悅;而且飲茶有益文思,為茶事茶史譜寫新章。

 

(本文作者林淑珠,高中國文教師退休,著有茶書數本,現為自由作家)

 

 

 

 

相關連結:黃金碾畔綠塵飛    碧玉甌中翠濤起:茶對聯之茶事紀實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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