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特約撰述/郎亞玲】
現代人對「老」這個話題一直相當敏感，但多環繞於「保健」、「醫療」的範疇。但這些年，隨著醫療日益進步完善，人的壽命越來越長，「老」就不只是話題而已，它儼然在社會各個領域都掀起討論辯詰，相關討論已從「話題性」晉身到「議題性」了，且用了更多的數據來支持某些論點。
談到「老化」，跟光一個字的「老」所談的涵蓋面又有些微不同，「老」多半只是一個客觀生理年齡的描述，如政府訂定65歲，就是一個明確的老年界線。但再往下追究，每個人的自我感覺就不盡相同，所謂「服老」、「不服老」之說，反映了「心理年齡」和「生理年齡」之間，存在著相當的差異性。因此，我們可以說，「老化」的「化」雖然也隱含了一些生理上的改變，但更重要的部分，其實是屬於心理上、心靈上的「改變」，改變的狀態，也是人們對生命存在的「價值」之肯定或反思。
「極至體能舞團」藝術總監兼編舞石吉智老師，一向擅長從生活中取材，他的作品流露出深刻的人文關懷，以新穎、創意、不同流俗的敘事手法，融合抽象舞蹈肢體與人物故事，使舞蹈元素豐富多元，並乘載高明的想像力和強而有勁的新舞蹈語彙。
《老化2劇》是一齣全家大小、男女老幼都適合觀賞的舞碼，兼具各種舞蹈風格的肢體展現，在動人的音樂流瀉而出時，舞者舉手投足都將觀眾帶入一個全新的情境。每首音樂的轉換，也恰如其分地顯示了劇中人物心境的改變，觀眾觀賞地如癡如醉，心都被牽引而猶如翩翩起舞。
第一幕呈現老年/青春的對照，老年並不悲情，老年的生活如鴿子般自由翱翔，老年不一定會空虛，因為「回憶」是最珍貴的歲月贈禮。編舞家在悲與喜，激動與平和、力與美之間取得微妙的平衡，穿越「老」的限制，讓我們感恩歲月、歌頌往事、喚醒內在生命力，讓心再度年輕起來!黑衣人操偶的白鴿，輕盈飛翔，老者的面具、造型、服裝和誇張靈活的肢體，都是這一幕的亮點。
舞劇的第二幕呈現健康/疾病的對照，石老師別出心裁，讓人們，尤其是老人最恐懼的疾病和醫療，以一種異想天開的鬧劇呈現。然而，雖然貌似鬧劇的形式，卻是透過精準的肢體動作展現，一個跳躍、一個伏身、一個迴旋、一個停頓，都是充滿著飽滿的情緒和明確的動機，在在彰顯著舞台上每個老人不可臆測的生命能量。在詼諧、滑稽、突梯、嬉鬧之間，讓我們試想老人歲月的面孔下，也許正是有那麼可愛、調皮、活潑、逗趣的靈魂，正呼之欲出。這一幕的亮點，是看出舞團成員表現高難度肢體，與彼此長久培養之默契，以及如何運用道具產生如角色之效果，與卓別林式的誇張肢體渾然一體。
舞劇的第三幕，是存在和死亡的對照。絢麗又刺眼的燈光照射下，帶觀眾進入了時光隧道，揭幕時，人失落了空間座標，巨大的阿拉伯數字並沒有藏著真理，只是人自己建構的抽象無意義的符號，有的只是耳聞計時器聲聲催人老。時間之流無比強大，眾生不斷被捲入、抗衡、拉扯、旋轉，體態各異，但並沒有任何生靈能輕易逃離。這時，不禁讓人想起「死亡」的逼近，祂並不咄咄逼人，卻按部就班、亦步亦趨，在人們生活的間隙、行走的微塵、和閉眼的瞬間，悄悄走近了身旁，於是你沉冤的吶喊，或全力的掙扎都無濟於事。這一場的亮點是燈光與舞台裝置大氣地佔據舞台，相形之下人是如此渺小，舞者動作精準到位，但在時間光輪之中，與死亡搏鬥。
當劇末音樂響起「生日快樂」的歌，你當有所省悟，也有所知足，生命就是那麼一回事，只有經過歲月洗禮的老者，才能真正體會生之喜悅、愛之想望，心無所懼，頂天立地面對疾病與死亡，這就是《老化2劇》要帶給觀眾的省思。
我們在無限美好的觀賞過程中，醒悟了「靈魂之舞」，在有生之年，我們都會記住，即便步入暮年，我們還是值得好好地過，好好地愛人與被愛。
（本文作者郎亞玲，頑石劇團藝術總監與編導，詩人，東海大學中文系碩士，逢甲大學講授表演與劇場）
